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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為了找一個合適的容器裝學生們送的相思豆,
我忽然想起那些瓶瓶罐罐。我走進陰暗的倉庫,打開老舊
的吊燈,在破損的木椅和水缸間找到它們。它們像一群戰
敗、自相踐踏的亂軍橫陳於倉庫一角。我好心地將它們一
一豎起,發現有一個長頸的綠色瓶子特別纖巧可愛。我打
開瓶蓋,瓶子裡忽然響起鐘琴的聲音,然後是一陣芳香——
這不是小時候擺在母親化妝臺上的花露水嗎,怎麼又回來
了?
我看到曾祖母裝藥水的藥瓶,母親叫我去轉角雜貨店
買回來的鹿標醬油的瓶子,吃完就被祖父拿去種花的草莓
醬、橘子醬的罐子……它們敞開瓶口罐口,像引吭高歌的
歌手,唱著每一首它們聽過、唱過的歌。我聽到五、六個
黑醋和白醋瓶子在合唱母親愛聽的那首日本歌,而從低音
大提琴般寬厚身軀的洋酒瓶傳出的,居然是父親的鼾聲。
我甚至看到情人節那天我買來送給她,被她狠狠摔破
在地的那瓶我說不出名字的香水。那黑色、堅實的玻璃仍
完好如初。我相信連那口破了的水缸也在歌唱。它忘我地
飛升到倉庫的屋梁,像一只巨大的太陽或月亮。
(陳黎‧寂寞芳心俱樂部樂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