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育德等聲請人就民法第195條憲法爭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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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請人一朱育德

憲法法庭判決

111年憲判字第2 號

送達代收人吳佩瑩

訴訟代理人王立中律師

陳文祥律師

聲請人二盧映潔

訴訟代理人陳偉仁律師

聲請人三中國時報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代表人王丰

聲請人四陳敏鳳

送達代收人鄭文筑

上列聲請人一認臺灣高等法院高雄分院103年度上字第 138號確

定終局民事判決，聲請人二認臺灣高等法院高雄分院104年度上

更（一）字第 1 4 號確定終局民事判決，聲請人三認臺灣高等法

院 107年度上字第 682號確定終局民事判決，聲請人四認臺灣高

等法院108年度重上更一字第164號確定終局民事判決，各所適

用之民法第 195條第 1項後段牴觸憲法，聲請宣告違憲，並聲請

變更司法院釋字第656號解釋。本庭判決如下：

主文

一、民法第195條第 1 項後段規定：「其名譽被侵害者，並得請

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所稱之「適當處分」，應不包括法

院以判決命加害人道歉之情形，始符憲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

及思想自由之意旨。司法院釋字第656號解釋，於此範圍内，

應予變更。

二、本件聲請人均得自本判決送達之日起3 0 日内，依法提起再

審之訴。

三、本件各原因案件之確定終局判決命各該聲請人公開道歉部

分，如已執行，再審之訴判決應依本判決意旨廢棄上開命加

害人公開道歉部分，並得依被害人之請求，改諭知回復名譽

之其他適當處分，然應不適用民事訴訟法第505條之 1 規

定，亦不得命被害人回復執行前原狀；上開改諭知之其他適

當處分亦不得強制執行。

理由

壹、聲請人陳述要旨【1】

聲請人一至四認各該確定終局判決所適用之民法第195條第

1 項後段規定：「……其名譽被侵害者，並得請求回復名譽之適當

處分。」（下稱系爭規定），容許法院得以判決命加害人強制道歉，

以回復他人名譽，侵害聲請人之不表意自由、人格權、良心自由、

思想自由與人性尊嚴或新聞自由等，有牴觸蕙法第11條及第23

條規定之疑義，又司法院釋字第656號解釋（下稱系爭解釋）應

予變更。其餘主張詳見聲請書。【2】

貳、受理依據及審理程序【3】

聲請人一於中華民國104年 8 月 1 2 曰提出聲請，核與當時

應適用之司法院大法官審理案件法第5 條第 1 項第2 款所定要件

相符（蕙法訴訟法第9 0 條第 1 項但書規定參照），大法官於 108

年 10月 9 日決議受理，並於 109年 3 月 2 4 日舉行公開說明會，

邀請聲請人一、民法之主管機關法務部及鑑定人到會陳述意見，

另邀請中華民國法官協會、中華民國律師公會全國聯合會及臺北

律師公會以法庭之友身分到會陳述意見。後聲請人二至四於上開

說明會舉行後，亦主張其各該確定終局判決所適用之系爭規定牴

觸憲法，聲請宣告違憲，大法官於 109年 8 月 1 2 日決議受理聲

請人二之聲請，於 110年 6 月 3 0 曰決議受理聲請人三之聲請，

於 1 1 0 年 1 2 月 3 0 日決議受理聲請人四之聲請。因審查標的相

同，爰與聲請人一之聲請案合併審理並判決。本庭斟酌各聲請書、

說明會各方陳述等，作成本判決，理由如下。【4】

參、形成主文之法律上意見【5】

一、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道歉，與憲法保障言論自由之意旨有違

【6】

憲法第 11條保障人民有積極表意之自由，及消極不表意之

言論自由，其保障之内容包括主觀意見之表達及客觀事實之陳述

(司法院釋字第5 77 號解釋參照）。國家法律如強制人民表達主

觀意見或陳述客觀事實，係干預人民之是否表意及如何表意，而

屬對於人民言論自由之限制。國家對不表意自由，雖非不得依法

限制之，惟因不表意之理由多端，於加害人為自然人時，更會涉

及道德、倫理、正義、良心、信仰等内心之信念與價值者，攸關

人民内在精神活動及自主決定權，乃個人主體性維護及人格自由

完整發展所不可或缺，亦與維護人性尊嚴關係密切（系爭解釋參

照）。【7 】

民法第195條第 1 項規定：「不法侵害他人之身體、健康、

名譽、自由、信用、隱私、貞操，或不法侵害其他人格法益而情

節重大者，被害人雖非財產上之損害，亦得請求賠償相當之金額。

其名譽被侵害者，並得請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係就侵害他

人名譽等人格法益，所定之非財產上損害賠償規定。其後段規定

(即系爭規定）所稱「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依立法原意及向來

法院判決先例，除容許於合理範圍内，由加害人負擔費用刊載澄

清事實之聲明、登載被害人判決勝訴之啟事，或將判決書全部或

一部登報等手段，以回復被害人之名譽外，另包括以判決命加害

人公開道歉之強制道歉手段。系爭解釋對此亦持相同立場，然以

合憲性限縮之解釋方法，將上開強制道歉手段限於「未涉及加害

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者」，始屬合憲。【8】

按系爭解釋係以基本權利衝突之權衡方法，認「於侵害名譽

事件，若為回復受害人之名譽，有限制加害人不表意自由之必要，

自應就不法侵害人格法益情節之輕重與強制表意之内容等，審慎

斟酌而為適當之決定，以符合憲法第 2 3 條所定之比例原則。」

惟國家禁止人民積極表意，人民尚得保持沉默。強制公開道歉之

手段係更進一步禁止沉默、強制表態，以致人民必須發表自我否

定之言論，其對言論自由之干預強度顯然更高。又容許國家得強

制人民為特定内容之表意，甚至同時指定表意時間、地點及方式

等，必然涉及言論内容之管制。又強制公開道歉係直接干預人民

是否及如何表達其意見或價值立場之自主決定，而非僅涉及客觀

事實陳述之表意，顯屬對高價值言論内容之干預。又除自然人外，

法人亦得為憲法言論自由之權利主體（司法院釋字第577號及第

794號解釋參照）。不論加害人是自然人或法人，強制公開道歉均

會干預其自主決定是否及如何表意之言論自由。於加害人為新聞

媒體（包括機構或個人媒體等組織型態）時，甚還可能干預其新

聞自由，從而影響新聞媒體所擔負之健全民主、公共思辨等重要

功能。是系爭規定應受嚴格審查，其立法目的須係為追求特別重

要公共利益，其手段須係為達成其立法目的所不可或缺、且別無

較小侵害之替代手段，始符合憲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之意旨。【9 】

侵害他人名譽之加害人，於自認有錯時，出於自願且真誠向

被害人道歉，不論是表達其内疚或羞愧，皆為對被害人所受傷害

之同理心表現，可讓被害人獲得精神上的安慰，感到受尊重，獲

得安全感，從而重建對他人之信任。透過道歉，甚可宣示社會之

共同價值觀，因而重建雙方及社會的和諧。故加害人於自認有錯

時，本即得真誠向被害人道歉，不待法院以判決強制道歉。鑑於

道歉所具之心理、社會及文化等正面功能，國家亦得鼓勵或勸諭

加害人向被害人道歉，以平息糾紛，回復和諧。查系爭規定旨在

維護被害人名譽，以保障被害人之人格權。鑒於金錢賠償未必能

填補或回復，因而授權法院決定適當處分，以回復被害人名譽，

其目的固屬正當。然由於名譽權遭侵害之個案情狀不一，亦有僅

屬私人間爭議，且不致影響第三人或公共利益者，是填補或回復

被害人名譽之立法目的是否均屬特別重要之公共利益，尚非無

疑。【10】

次就限制手段而言，民法第 195條第 1 項前段規定就被害人

所受非財產上損害，係以金錢賠償為填補其損害之主要方法。縱

認系爭規定所稱「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亦屬不可或缺之救濟方

式，其目的仍係在填補損害，而非進一步懲罰加害人。又上開適

當處分之範圍，除不得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

事（系爭解釋參照）外，亦應依憲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之意旨，

予以適度限縮。是法院本應採行足以回復名譽，且侵害較小之適

當處分方式，例如在合理範圍内由加害人負擔費用，刊載被害人

判決勝訴之啟事或將判決書全部或一部刊載於大眾媒體等替代

手段，而不得逕自採行侵害程度明顯更大之強制道歉手段。【11】

按公開刊載法院判決被害人勝訴之啟事或判決書之方式，即

可讓社會大眾知悉法院已認定被告有妨害他人名譽之行為，而有

助於填補被害人名譽所受之損害，且不至於侵害被告之不表意自

由。法院於審判過程或判決理由中，亦可鼓勵或期許加害人向被

害人道歉。又加害人如自認有錯，仍可真誠向被害人道歉，不待

法院之強制。反之，法院如以判決命加害人向被害人道歉，並得

由被害人逕以加害人之名義刊載道歉啟事，再由加害人負擔費用

(強制執行法第127條第 1 項規定參照），實無異於容許被害人

以加害人名義，逕自違反加害人自主之言論。對加害人而言，非

出於本人真意之道歉實非道歉，而是違反本意之被道歉；對被害

人而言，此等心口不一之道歉，是否有真正填補損害之正面功能，

亦有疑問。是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不論加害人為自然

人或法人，縱未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亦

顯非不可或缺之最小侵害手段，而與蕙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之意

旨有違。【12】

二、於加害人為自然人時，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道歉，與蕙法保

障思想自由之意旨有違【13】

思想自由保障人民之良心、思考、理念等内在精神活動，是

人類文明之根源與言論自由之基礎，亦為蕙法所欲保障最基本之

人性尊嚴，應受絕對保障，不容國家機關以任何方式予以侵害。

就此，司法院釋字第567號解釋曾明確諭知：「縱國家處於非常

時期，出於法律規定，亦無論其侵犯手段是強制表態，乃至改造，

皆所不許，是為不容侵犯之最低限度人權保障。」國家於非常時

期，如仍不得以因應緊急事態為由而強制人民表態；則平時法制

自更不得以追求其他目的（如維護名譽權等）為由，強制人民表

態，以維護人民之思想自由。【14】

強制道歉係強制人民不顧自己之真實意願，表達與其良心、

價值信念等有違之表意。個人是否願意誠摯向他人認錯及道歉，

實與個人内心之信念與價值有關。於加害人為自然人時，強制道

歉除直接限制人民消極不表意之言論自由外，更會進而干預個人

良心、理念等内在精神活動及價值決定之思想自由。此等禁止沉

默、強制表態之要求，實已將法院所為之法律上判斷，強制轉為

加害人對己之道德判斷，從而產生自我否定、甚至自我羞辱之負

面效果，致必然損及道歉者之内在思想、良心及人性尊嚴，從而

侵害蕙法保障自然人思想自由之意旨。【15】

至加害人為法人時，因法人無從主張思想或良心自由，是強

制法人公開道歉尚與思想自由無涉，併此指明。【16】

三、本庭判斷結果【17】

綜上，系爭規定容許法院以判決命侵害他人名譽之加害人向

被害人公開道歉，不論加害人為自然人或法人，縱未涉及加害人

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亦與蕙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之

意旨有違；於加害人為自然人時，更與蕙法保障思想自由之意旨

不符。是系爭規定所稱之「適當處分」，應不包括法院以判決命加

害人公開道歉之情形，始符蕙法第11條保障人民言論自由及第

22條保障人民思想自由之意旨。於此範圍内，系爭解釋亦應予以

變更。【18】

聲請人一至四均得依蕙法訴訟法第91條第 2 項前段規定，

自本判決送達之日起3 0 日内依法提起再審之訴（司法院釋字第

80 0號解釋參照）；另依同條第3 項規定，其各該聲請案件自繫屬

之曰起至本判決送達聲請人之曰止，不計入民事訴訟法第500條

第 2 項所定5 年再審期間，併此指明。【19】

至本件各原因案件之確定終局判決命各該聲請人公開道歉

部分，於上開再審之訴判決時如仍未執行，且再審之訴判決諭知

強制道歉以外之其他適當處分（如改刊登判決書之全部或一部等）

者，被害人本得請求執行。如原確定終局判決所命之公開道歉部

分已執行，加害人雖得提起再審之訴，而再審之訴判決依本判決

意旨固得依被害人之請求，改諭知回復名譽之其他適當處分，並

廢棄超過上開其他適當處分部分（即命加害人公開道歉部分），然

為免造成被害人之二度傷害，應不適用民事訴訟法第505條之 1

規定，亦不得命被害人回復執行前原狀（如另登撤銷公開道歉之

啟事等）。又考量強制道歉之事實上效果強於其他適當處分，為求

加害人與被害人間權益之衡平，上開改諭知之其他適當處分亦不

得強制執行，俾雙方間之紛爭得早曰終結。【20】

至法律要求行使公權力之國家機關或公務員應向被害人道

歉，或容許檢察官或法官於刑事程序中命被告向被害人道歉等法

規範，不在本件判決之審查範圍，併此敘明。【21】

肆、另案審理部分【22】

聲請人一就臺灣高雄地方法院102年度簡上字第451號刑事

判決所適用之刑法第309條第 1 項規定，聲請解釋憲法部分，因

與本判決之標的不同，爭點有別，爰另案審理（憲法訴訟法第24

條第 2 項規定參照），併此敘明。【23】

中華民國

憲法法庭

111 年

審判長大法官

大法官

許宗力

黃虫工霞

林俊益

黃瑞明

謝銘洋

蔡宗珍

月

吳陳鐶

許志雄

廣森林

呂太郎

25 曰

蔡明誠

張壤文

黃昭元

楊惠欽

(蔡大法官炯燉迴避）

本判決由黃大法官昭元主筆。

大法官就主文所採立場如下表所示：

主文項次同意大法官不同意大法官

第一項許大法官宗力、黃大法官虹霞、

林大法官傻益、許大法官志雄、

張大法官瓊文、黃大法官昭元、

謝大法官銘洋、呂大法官太郎、

楊大法官惠欽、蔡大法官宗珍

吳大法官陳鐶、蔡大法官明誠、

黃大法官瑞明、詹大法官森林

第二項許大法官宗力、黃大法官虹霞、

林大法官俊益、許大法官志雄、

張大法官瓊文、黃大法官昭元、

謝大法官銘洋、呂大法官太郎、

楊大法官惠欽、蔡大法官宗珍

吳大法官陳鐶、蔡大法官明誠、

黃大法官瑞明、詹大法官森林

第 J匕項許大法官宗力、黃大法官虹霞、吳大法官陳鐶、蔡大法官明誠、

林大法官傻益、許大法官志雄'

張大法官瓊文、詹大法官森林、

黃大法官昭元、謝大法官銘洋'

呂大法官太郎、揚大法官惠欽、

蔡大法官宗珍

黃大法官瑞明

【意見書】

協同意見書：許大法官志雄提出、黃大法官虹霞加入。

部分不同意見書：詹大法官森林提出、黃大法官瑞明加入壹及

參部分。

不同意見書：蔡大法官明誠提出、吳大法官陳鐶加入。

黃大法官瑞明提出、詹大法官森林加入。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書記官戴紹嫜

中華民國 111 年 2 月 25 日

憲法法庭111年憲判字第2 號判決協同意見書

許志雄大法官提出

黃虹霞大法官加入

關於侵害人格法益之非財產上損害賠償，民法第195條

第 1 項規定：「不法侵害他人之身體、健康、名譽、自由、信

用、隱私、貞操，或不法侵害其他人格法益而情節重大者，

被害人雖非財產上之損害，亦得請求賠償相當之金額。其名

譽被侵害者，並得請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後段針對名

譽之侵害部分，特別明定：「其名譽被侵害者，並得請求回復

名譽之適當處分」（下稱系爭規定），惟所謂「回復名譽之適

當處分」，是否包括由法院命侵害名譽之加害人向被害人公

開道歉，向有爭議。大法官於9 8 年就此作成司法院釋字第

656號解釋（下稱系爭解釋），所持見解卻遭到諸多質疑，迄

今已近 13 年，不但未能取得學界普遍認同，於實務上亦屢滋

紛擾，殊有重新檢討之必要。

本件於司法院大法官審理案件法時代即已受理，並經多

次漫長之討論表決，惜因受制於2/3特別多數之可決門檻，

一直未能作成解釋。迨今年初蕙法訴訟法施行，制度變革，

可決門檻降低，終於促成本號判決之作成。憲法審查之成效

與制度息息相關，可見一斑。

系爭解釋之見解多為本號判決所不採，彰彰明甚。二者

主要異同有下列三點：第一、結論不同：前者承認，法院以

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作為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在一定

條件下合憲。後者則認為，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之

情形一概違憲，系爭規定將強制道歉納入「回復名譽之適當

處分」之範圍，此部分違憲。第二、所涉憲法上權利不一：

前者係從不表意自由，亦即言論自由之角度，審查系爭規定

之合憲性。後者則除言論自由外，更將思想自由之侵害問題

納入審查焦點，據以判斷系爭規定之合憲性。第三、憲法判

斷之方法不同：前者採取合憲性解釋，後者則為系爭規定部

分違憲之判斷。本號判決變更系爭解釋，本席敬表贊同。惟

本號判決蘊含若干疑點及問題，尚待釐清、辨正，爰提出協

同意見書。

一、涉及之憲法上權利及審查順序

系爭解釋之解釋文宣示：「民法第 195條第 1 項後段規

定：『其名譽被侵害者，並得請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所

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如屬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而

未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者，即未違背

憲法第23條比例原則，而不牴觸憲法對不表意自由之保障。」

其將系爭規定可能侵害之憲法上權利標定在言論自由上，並

藉比例原則及限縮解釋方法之運用，作成合憲性解釋。

本號判決主文宣示：「民法第 195條第 1 項後段規定：

『其名譽被侵害者，並得請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所稱

之『適當處分』，應不包括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道歉之情形，

始符憲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及思想自由之意旨。」涉及之憲

法上權利除言論自由外，更包含思想自由，而將言論自由置

於思想自由之前。又如判決理由所示，本號判決在審查之順

序上，亦先言論自由而後思想自由。其先以比例原則審查系

爭規定有無違反憲法保障言論自由之意旨，顯然沿襲系爭解

釋之論理方式，充滿對話乃至抗衡之意味。事實上，二者於

比例原則之操作迥然有別，而且結論亦大相徑庭，對比相當

鮮明。

惟性質上，思想自由屬内在精神活動之自由，應受蕙法

之絕對保障，不許任何限制；國家無論具有任何公益之理由，

皆禁止介入，有關限制思想自由之法律當然違憲。而言論自

由屬外在精神活動之自由，即使應受高度保障，究與絕對保

障有別，仍允許法律為一定之限制。兩相比較，思想自由於

人權價值序列上優於言論自由，且為言論自由之基礎。本席

認為，系爭規定既涉及思想自由之侵害，基於上述因素，於

審查時似應以思想自由為優先。若經思想自由部分之審查，

已得違憲判斷，即無再就言論自由部分加以審查之必要。

誠如本號判決理由所述：「蕙法第11條保障人民有積極

表意之自由，及消極不表意之言論自由，其保障之内容包括

主觀意見之表達及客觀事實之陳述（司法院釋字第577號解

釋參照）。」言論自由包括不表意自由，當國家強制人民表意，

一般可認係不表意自由（言論自由）之限制或剝奪。惟表意

之強制造成思想良心之不利益時，應不能僅以言論自由之侵

害問題看待。此際，無寧已涉及思想良心自由所内含，而應

受絕對保障之「沈默自由」1。本號判決參照系爭解釋，指出：

「國家法律如強制人民表達主觀意見或陳述客觀事實，係干

預人民之是否表意及如何表意，而屬對於人民言論自由之限

制。國家對不表意自由，雖非不得依法限制之，惟因不表意

之理由多端，於加害人為自然人時，更會涉及道德、倫理、

正義、良心、信仰等内心之信念與價值者，攸關人民内在精

神活動及自主決定權……」可見系爭解釋及本號判決均已碰

1 高橋和之著，立憲主義t曰本國憲法，有斐閣，2006年初版第3 刷，頁 148。

觸問題癥結。惜乎系爭解釋就思想良心層面僅如此點到為

止，並未深入探究，更遑論從事沈默自由或思想良心自由方

面之審查。本號判決正視思想良心之侵害，特別於言論自由

方面之審查後，進一步針對思想自由方面進行審查，顯有進

展，但加害人為自然人者，未於審查時直接以沈默自由或思

想良心自由取代不表意自由或言論自由，仍有未洽之處。

二、言論自由部分之審查

關於言論自由部分，本號判決與系爭規定相同，皆以比

例原則作為審查原則，但其操作手法顯有差異。系爭解釋謂：

「於侵害名譽事件，若為回復受害人之名譽，有限制加害人

不表意自由之必要，自應就不法侵害人格法益情節之輕重與

強制表意之内容等，審慎斟酌而為適當之決定，以符合憲法

第23條所定之比例原則。」其僅要求應符合比例原則，至於

審查之密度高低、寬嚴，則未置一詞。本號列，決表明：「系爭

規定應受嚴格審查，其立法目的須係為追求特別重要之公共

利益，其手段須係為達成其立法目的所不可或缺、且別無較

小侵害之替代手段，始符合蕙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之意旨。」

則明白表示，應採取高密度、嚴格之審查。

基於上開差異，系爭解釋稱：「系爭規定旨在維護被害人

名譽，以保障被害人之人格權。鑒於名譽權遭侵害之個案情

狀不一，金錢賠償未必能填補或回復，因而授權法院決定適

當處分，目的洵屬正當。」明確青定立法目的之正當性，毫

無堊礙。本號判決對立法目的之正當性則語多保留，一方面

固接受系爭解釋之說法，承認立法目有其正當性，另一方面

又因「名譽權遭侵害之個案情狀不一，亦有僅屬私人間爭議，

且不致影響第三人或公共利益者，是填補或回復被害人名譽

之立法目的是否均屬特別重要之公共利益，尚非無疑。」而

對目的之正當性抱持疑慮。

在手段之適合性方面，系爭解釋未予著墨，諒係堅信法

院以判決命加害人向被害人道歉，一定有助於填補被害人名

譽所受之損害，故無庸贅言。本號判決同樣未就手段之適合

性清楚表達立場，但字裡行間透露出懷疑態度，認為強制道

歉「對加害人而言，非出於本人真意之道歉實非道歉，而是

違反本意之被道歉；對被害人而言，此等心口不一之道歉，

是否有真正填補損害之正面功能，亦有疑問。」言下之意，

其手段恐非有助於立法目的之實現，亦即手段之適合性有待

商榷。

無可否認，系爭解釋與本號判決之審查重點一致，均擺

在手段之必要性方面。系爭解釋表示：「權衡侵害名譽情節之

輕重、當事人身分及加害人之經濟狀況等情形，認為諸如在

合理範圍内由加害人負擔費用刊載澄清事實之聲明、登載被

害人判決勝訴之啟事或將判決書全部或一部登報等手段，仍

不足以回復被害人之名譽者，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

歉，作為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尚未逾越必要之程度。」認

強制道歉基本上符合必要性之要求，僅於公開道歉「涉及加

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時，逾越回復名譽之

必要程度，而例外違反必要性原則。反之，本號判決認以「公

開刊載法院判決被害人勝訴之啟事或判決書之方式，即可讓

社會大眾知悉法院已認定被告有妨害他人名譽之行為，而有

助於填補被害人名譽所受之損害，且不至於侵害被告之不表

意自由」，而強制道歉涉及不表意自由之侵害，其侵害程度明

顯更大，縱未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

亦顯非不可或缺之最小侵害手段，是與必要性原則有違。

本席認為，純就比例原則之審查而言，本號判決之見解

應較系爭解釋可採，但若將手段本身之合憲性納入考量，二

者皆值得商榷。詳言之，比例原則乃在規制之目的與手段均

合憲之前提下，用以檢視目的與手段之關聯性，並據以判斷

該規制是否合憲。若目的或手段本身違憲，則其規制即已違

憲，並無比例原則之適用餘地。例如，宗教自由係憲法保障

之人權，若有法律以滅絕宗教為目的，其目的為憲法所不容，

該法律當然違憲；不論其採取之手段如何，均不必且不應以

比例原則審查。又設有法律規定以凌遲作為刑事制裁之手

段，因其違反憲法禁止酷刑之誡命，手段本身違憲，法律規

定自亦違憲，同樣不必亦不應以比例原則審查。

按人性尊嚴為憲法保障之最高價值，不容侵犯。於公開

道歉「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時，該

手段本身即屬違憲，系爭解釋卻未逕為違蕙之判斷，而仍以

比例原則之操作，認其逾越回復名譽之必要程度，過度限制

人民之不表意自由。徵諸前述，這種論法難謂妥適。至於本

號判決，在比例原則之運用上，應視加害人為自然人或法人，

而予不同之評價。加害人為法人時，強制道歉僅涉及言論自

由之限制，尚不生手段本身違蕙問題，故以強制道歉顯非不

可或缺之最小侵害手段為由，認與必要性原則有違，而不符

比例原則之要求，其論法尚稱允當。然加害人為自然人時，

多數意見既認定強制道歉必然損及道歉者之内在思想、良心

及人性尊嚴，從而侵害加害人之思想自由，則強制道歉作為

回復名譽之手段本身即屬違憲，於言論自由部分之審查時，

以比例原則檢視其合憲性，實有不宜。本席忖度，此一問題

之產生，可能與審查順序之安排有關。本件之審查係先言論

自由而後思想自由，於審查i論自由部分時，未計及強制道

歉對思想自由之侵害，以致出現盲點。思想自由部分之審查

若先於言論自由部分，或許不致有此問題。

三、思想自由部分之審査

世界各國憲法，除少數例外（如日本國憲法、德意志聯

邦共和國基本法、大韓民國憲法），一般均無思想良心自由保

障之明文規定，我國亦然。惟思想良心自由係最根本之内在

精神活動自由，且為表現自由之基礎，本非國家權力所得介

入之領域，憲法所以未予明定，諒係認其應受絕對保障，乃

自明之理，無庸多此一舉。

司法院釋字第567號解釋明示：「思想自由保障人民内

在精神活動，是人類文明之根源與言論自由之基礎，亦為憲

法所欲保障最基本之人性尊嚴，對自由民主憲政秩序之存

續，具特殊重要意義，不容國家機關以包括緊急事態之因應

在内之任何理由侵犯之，亦不容國家機關以任何方式予以侵

害。」其直接承認思想自由為憲法保障之權利，並未援引憲

法第22條作為依據，顯然認知思想自由自始蘊含於憲法中，

並非所謂憲法未列舉之權利，應與該概括性權利保障條款無

涉。本號判決依循上開解釋之論理與意旨，亦未引據蕙法第

22條規定，洵屬正確。

惟思想自由保障之内容為何，釋字第 567號解釋未見說

明。本號判決謂：「思想自由保障人民之良心、思考、理念等

内在精神活動」，又指稱強制道歉會「干預個人良心、理念等

内在精神活動及價值決定之思想自由」。由此可知，本號判決

採取廣義之思想自由概念，包含良心自由及狹義之思想自

由。

嚴格言之，「思想」與「良心」固然均係内心之精神作用，

意義卻非全然相同。大體上，思想偏重論理面，良心偏重倫

理面，二者尚有差異，但境界之設定極其困難，未必能夠明

確區別。而且，思想自由與良心自由同屬内在精神自由，均

受憲法之絕對保障，即使強加區別，在憲法解釋上亦乏實益，

所以一般以思想自由統稱之2。本號判決以思想自由涵蓋思想

及良心之層面，實與通說一致3。

思想良心之内容如何，論者之見解不一，學說可大別為

内心說與信條說兩種。依内心說，思想良心廣泛包含内心對

事物之所有看法或想法。依信條說，.内心之看法或想法中，

限於與信仰相當之世界觀、人生觀等，而作為人格形成之核

心或必要者，始為思想良心4。本號判決究採何說，未有明言，

惟從認定強制道歉有違憲法保障思想自由之意旨一點觀之，

應未侷限於信條說之狹義主張。又一般認為，單純事實之知

或不知，與思想良心有別。因此，法庭内之強制證言，不構

成思想良心自由之侵害5。系爭解釋容許，在合理範圍内採取

由加害人負擔費用刊載澄清事實之聲明、登載被害人判決勝

2 芦部信喜著，憲法學皿，有斐閣，1998年，頁 103 ;高橋和之著，同註1 ，頁 145。

3 曰本最高法院於1956年謝罪廣告強制（強制刊登道歉啟事）事件判決（最大判昭和3W4 民

集 10卷 7 號 785頁），從良心自由角度作成合憲判斷，但並未認定一切強制道歉均與思想良心

自由無違，且對合憲說持反對意見之學說強而有力。参照芦部信喜著，註 2 所揭書，頁 111-

114 ;芹澤齊著，良心©自由h謝罪廣告©強制，收於高橋和之、長谷部恭男、石川健治編「憲

法判例百選n〔第 5版〕」，有斐閣，2007年，頁 7 6 '7 7 。對日常生活中習於道歉之曰本人而

言，道歉不具深刻意味，以此種文化為前提，或可認強制道歉基本上與思想良心自由無關。参

照高橋和之著，同註1 ，頁 146。我國欠缺類似之文化，不宜相提並論。

4 芦部信喜著，註 2 所掲書，頁 103-105 ;

5 伊藤正己著，憲法，弘文堂，1982年，頁 250 ;高橋和之著，同註1 ;笹沼弘志著，臨床憲

法學，日本評論社，2014年，頁 120。 8

訴之啟事或將判決書全部或一部登報等手段，以回復被害人

之名譽。對此，本號判決並未排拒。蓋其為事實之認知或澄

清，在前'述脈絡下，應不涉及思想良心自由之侵害。

五、憲法判斷之方法

受審查之法律規定解釋上包括合憲部分與違蕙部分時，

其憲法判斷之方法有二，一為明確宣告部分違憲，一為採取

合憲性解釋，將有違憲疑義之部分排除，而不作部分違憲之

宣告。合憲性解釋固為違蕙判斷之迴避手法，實質隱含部分

違蕙之判斷，是與部分違憲僅有一線之隔，但其本於不同之

司法哲學，並有一定之機能考量，於違憲審查上具有特別意

義，為美、日、德等國憲法訴訟經常採行之憲法判斷方法。

我國違蕙審查實務上，合憲性解釋亦屢見不鮮，扮演重要角

色。

申言之，合憲性解釋又稱合蕙限定解釋，係指某法令發

生違憲疑義時，透過限定手法，將其有違憲疑義之部分去除，

而作成合蕙解釋者6。換言之，當法令有廣狹兩義之解釋可能，

若採廣義解釋，則該法令違憲；若採狹義解釋，可依據憲法

規定或原理，將有違憲疑義之部分除去，作成合憲解釋，此

即合憲性解釋7。合憲性解釋屬法令解釋方法或準則，意在迴

避法律之違憲判斷；其本於司法消極主義之思維，為一種司

法自制之技術。藉此判斷方法，可避免宣告法令違蕙，以示

對政治部門之尊重，並維護法秩序之統一性8。惟合憲性解釋

6 許志雄著，人權論一現代與近代的交會，元照，2016年，頁 317。

7 合憲性解釋有廣狹兩義，廣義泛指援弓丨憲法以解釋法令之一般情形；狹義與合憲限定解釋相

當，本意見書採之。参照山田哲史著，F〆 7 i乙朽汀6 憲法適合的解釋刃位相，收於土井真_

編著「憲法適合的解釋©比較研究」，有斐閣，2018年，頁 106。

8 新正幸著，憲法訴訟論，信山社，2008年，頁 439^441。

畢竟是法律之「解釋」，非立法行為。因此，當解釋逾越法律

之文言、立法目的時，形成以司法改變法律，使法律之預見

可能性喪失，應非所許。尤其，高度要求明確性之領域，如

限制表現自由之法律、稅法及犯罪構成要件，不得輕易使用

合憲性解釋9 10。

通說認為系爭解釋採取合憲性解釋，本號判決如理由所

示，亦持相同看法。實際上，系爭解釋之解釋文表示，系爭

規定所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如屬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

歉，而未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者，即

未違憲。純就文字觀之，其是否採取合蕙性解釋，未必明確。

惟其解釋理由書謂：「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作為回

復名譽之適當處分，尚未逾越必要之程度。惟如要求加害人

公開道歉，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者，

即屬逾越回復名譽之必要程度，而過度限制人民之不表意自

由。依據上開解釋意旨，系爭規定即與憲法維護人性尊嚴與

尊重人格自由發展之意旨無違。」亦即，依解釋意旨，法院

以判決命加害人為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情

事之公開道歉，應非系爭規定所稱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故

系爭規定與憲法無違。其透過解釋將違蕙部分排除在系爭規

定之外，應足堪認定為合蕙性解釋。惟系爭規定涉及言論自

由乃至思想良心自由，是否宜為合憲性解釋，不無疑問。

本號判決主文判示，系爭規定所稱之「適當處分」，應不

包括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道歉之情形，始符蕙法蕙法保障人

民言論自由及思想自由之意旨。其究採部分違憲或合蕙性解

釋，未臻明確。惟判決理由指出，系爭規定所稱「回復名譽

9 小山剛著，「憲法上⑦權利」①作法，尚學社，2009年初版第2 刷，頁 64 。

之適當處分」，依立法原意，包括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之

強制道歉手段。若然，則是否適合藉由合憲性解釋將違憲之

強制道歉排除在系爭規定之外，已非無疑。因將強制道歉排

除在系爭規定之外，已明顯背離立法原意，與合憲性解釋係

為對政治部門表示尊重之意旨背道而馳。況判決理由另表

明：「系爭規定容許法院以判決命侵害他人名譽之加害人向

被害人公開道歉，不論加害人為自然人或法人，縱未涉及加

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亦與憲法保障人民言

論自由之意旨不符。」依其語意，系爭規定包含強制道歉，

該部分違憲。綜上，本號判決應係認定系爭規定部分違憲，

而非採合憲性解釋。補充一言，判決主文若明確宣告，系爭

規定關於容許強制道歉之部分違憲，即可避免疑竇，無寧較

為允當。

憲法法庭111年憲判字第2 號判決

部分不同意見書

詹森林大法官提出

黃瑞明大法官加入

壹、參部分

111年 2 月 2 5 曰

壹、關於主文第一項及第二項

一、善變的大法官

本判決主文第一項宣告，民法第 195條第 1 項後段所定

名譽之被害人「並得請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下稱系爭規

定），應不包含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道歉之情形；於此範圍内

1 ，司法院釋字第656號解釋，應予變更。

查，系爭規定是否合憲，大法官曾以釋字第65 6 號解釋宣

告：「系爭規定，如屬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而未涉及加

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者，即未違背憲法第 23

條比例原則，而不牴觸憲法對不表意自由之保障。」

上開解釋，係於 9 8 年 4 月 3 日公布，迄本判決於 1 11 年

2 月 2 5 日公布，相距尚未超過 1 3 年，但前後二者，結論完全

相反。從裁判一致性之司法重要原則觀察，以「善變的大法官」 1

1 通說認為，大法官解釋，僅其解釋文具有拘束力。憲法訴訟法施行後，憲法法庭

之判決，其拘束力亦應僅限於主文。準此，依釋字第656號解釋之解釋文，法院並

非不得依系爭規定判命名譽之加害人公開道歉；但依本判決主文第1 項，法院根

本不得依系爭規定判命加害人道歉。兩者完全南轅北轍。因此，嚴格而言，本判決

主文第1 項後段之「於此範圍」，係屬贅語，應改為：「司法院釋字第656號解

釋，應予變更。」何況，釋字第656號解釋指明：「如屬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

而未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者，即未違背憲法第23條比例原

則，而不牴觸憲法對不表意自由之保障」（合憲性解釋），而本判決於理由第12

段強調：「法院以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不論加害人為自然人或法人，縱未涉及

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情事，亦顯非不可或缺之最小侵害手段，而與憲

法保障人民言論自由之意旨有違。」（違憲解釋）。兩相對照，本判決公布後，釋

字第656號解釋已無任何實質效力可言。

形容本判決，要非妄言2 。

二、簡陋的判決理由

司法裁判善變，其實並非絕對不宜；從與時倶進、因應變

遷之觀點，善變之司法裁判，有時甚至應予鼓勵。法官之法續

造（ Richterliche Rechtsfortbildung)即為其例3 。

然而，改變裁判先例，應本於充分理由，確信先前解釋或

裁判嚴重悖離法律原理、人權理念、正義要求、公平原則，始

得為之4。

本判決認為釋字第 6 5 6 號解釋應予變更，係因系爭規定

(一）

違反憲法第 11條之言論自由，及

（二）

牴觸憲法保障

之思想自由。

(一）關於言論自由部分

依本判決，系爭規定應受嚴格審查（理由第 9 段），以檢

視其是否符合憲法第23條之比例原則。

本判決進而認為：

(1)在目的正當性上，系爭規定所追求之填補或回復被害人

名譽之立法目的是否均屬特別重要之公共利益，尚非無疑。（理

2 迄今，大法官以後解釋或判決變更前解釋之情形，前後二解釋/判決相距最久者

為 53年 1 個月（釋字第 108解釋、釋字第771號解釋文第3 項：司法院院字及院

解字解釋之效力）；最近者為10年 1 個月（釋字第347號解釋、釋字第581號解

釋文末段：自耕能力之證明）。

3 參見」uristische Methodenlehre in Deutschland (Legal Methodology iri Germany),

Rabels Zeitschriftfur ausldndisches und internationales Privatrecht (RabelsZ), Vol. 83, No.

2, pp. 267-284, 2019, https://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3405266

4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曾於1973年之Roe v. Wade判碑，肯認婦女之堕胎權應受憲

法保障。但自其前任總統Donald Trump於 2017年至2021年任内，陸續任命3 位

保守意識之大法官後，企圖推翻前開判決之案件不斷湧進該院。本事件彰顯之問題

為：遵循裁判先例之基本原則（principleofstaredecisfs)，是否得因終審法院裁判

者之更替，而被侵蝕，甚至喪失？

由第10段）

(2) 在手段適合性上，強制公開道歉，加害人係違反其本意

被道歉，非其真意之道歉，是否有真正填補損害之正面功能，

亦有疑問。（理由第12段）

(3) 在手段必要性上，判決命加害人公開道歉，不論加害人

為自然人或法人，縱未涉及加害人自我羞辱等損及人性尊嚴之

情事，亦顯非最小侵害手段，有違言論自由。（理由第I2段）

1.審查標準之選擇

本判決選擇以嚴格標準審查系爭規定，係以「強制公開道

歉，顯屬對高價值言論内容之干預，於加害人為新聞媒體時，

甚還可能干預其新聞自由。」為其論據（理由第9 段）。

所謂「高價值言論」，以政治性言論最為典型5 。否則，其

言論之内容須與學術、宗教、文化、環保議題有關，或屬於藝

術之表現6 ，始足當之，而受憲法高度之保障。至於非關公意形

成、真理發現或信仰表達之商業言論7 ，則尚不能與其他言論

自由之保障等量齊觀，亦即非屬高價值言論，而為所謂之「低

價值言論」。一般商業性廣告、誹謗性言論及猥褻性言論8，屬

之9 。

實務上，法院所命加害人道歉之内容，多為「本人於某段

時間，在某場合，為某陳述或作某報導，侵害某人名譽，謹此

5 吳庚/陳淳文，憲法理論與政府體制，2021年 9 月，225-228頁。請參見司法院

釋字第445號、第 644號解釋。

6 司法院釋字第806號解釋理由書第3 段參照。

7 司法院釋字第第414號理由書第1 段、第 794號解釋理由書第11段參照。

8 林子儀，言論自由的限制與雙軌理論，收於「言論自由與新聞自由」，2002年 11

月，158-160頁；董保城、法治斌，憲法新論，2021年 9 月，312頁。

9 就國家對言論自由之限制，區分為「高價值言論」與「低價值言論」，而適用不

同之審查標準，乃美國法產物，雖已逐漸為國内學說及實務所採，但適用上，是否

絕對妥適，非無疑義。請見吳信華，憲法釋論，2021年 10月，邊碼621-623。

(向該人）道歉」10。

茲先摘錄釋字第656號解釋原因案件之道歉聲明，再例示

本判決公布前不久，幾則確定裁判所判命之道歉聲明，以資佐

證：

> 「道歉聲明道歉人：N N 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王甲、李乙

(筆名楊乙）、楊丙、吳丁、陶戊|茲於民國89年 11月 1 6 曰發

行之第7 1 5 期新新聞周報，以聳動渲染之標題及筆法，刊登虛構之

呂副總統『鼓動緋聞、暗鬥阿扁』等一系列不實報導，公然污衊呂

副總統•嚴重損害呂副總統之名譽•道歉人等謹向呂副總統|申致

歉意•並鄭重聲明上開報導淌息全非真霣，謹此聲明。道歉人：

N N 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王甲、李乙（筆名楊乙）、楊丙、吳

丁、陶戊」* 11

> 「本人甲於1 08 年 8 月 3 日至同年月5 日在本群組所發表對乙的

誹謗及侮辱等言論|本人甲向乙道歉。」12

> 「道歉聲明：聲明人於1 6 8周報第40 8 期頭版與第3 版因刊載有

關N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財務之不實資訊，致 N人壽保險股份

有限公司名譽受損•謹此道歉。聲明人：一六八網站股份有限公司、

1G應併一提者，各級法院於適用系爭規定時，亦會綜合斟酌個案具體情事（被害

人名譽被害情節輕重、兩造身分、職務、財力等），而認為被害人請求加害人為「道

歉聲明」，逾越比例原則，遂判命加害人僅須為「澄清聲明」即可。參見最高法院

105年度台上字第1534號民事判決。

11臺灣高等法院9 1 年度上字第403號民事判決、最高法院93 年度台上字第851

號民事判決。本件確定判決命被告應連帶將道歉聲明及原判決主文暨理由以1/2版

面刊登於中國時報、聯合報、自由時報、工商時報之全國版頭版各1 天。

12臺灣高等法院110年度上字第50號民事判決、最高法院110年度台上字第2557

號民事裁定。依本件確定裁判，被告應在兩造均為成員之Line通訊軟體國中同學

群組，張貼系爭道歉内容1 個月。

一六八文創媒體股份有限公司、兼上二公司代表人翁曱」13

> 「澄清及道歉聲明道歉人吳甲於103年 1 1 月 8 日公開文章於

美麗島電子報，標題為『蔡乙與張丙』之文章，其中記載：『所以，

即便他曾擔任過北市府都發局局長，爾後在扁擔任總統後，更獲拔

成為經建會副主委•資歷豐厚，卻無法重返台大校園.原因就是出

在他與業者利益有者扯不清的關像。』部分，對張丙有不實言論，

造成張丙先生之名譽受到嚴重之損害，道歉人吳甲特向張丙先生表

達最高歉意•並於網路發文道歉。道歉人：吳甲」14

另外，本件4 原因案件確定終局判決所命各聲請人道歉之

内容，分別為：

> 「道歉人（聲請人一）為南山人壽保險公司業務員，於民國1 01年

12月至 102 年 1 月間在『聯合踹人天地』及『南山的小朱』此二

網誌上，多篇文章內發表許多公然侮辱言語攻擊趙甲先生|嚴重損

害趙甲先生之名譽。經司法判決，特此公開道歉，以回復趙曱先生

之名譽。」15

> 「道歉人（聲請人二）因一時思慮未周.於民國1 0 2 年 4 月 2 曰

利用facebook (臉書）社群網站，發表惡意不霣之言論侵害陳甲

之名譽，特登本啟事向陳甲道歉並公告周知。道歉人：（聲請人

二

）」 16

13臺灣高等法院1 09 年度上字第5 62號民事判決、最高法院 110 年度台上字第

1334號民事裁定。依本件確定裁判，被告應將系爭道歉聲明刊登於 168周報之頭

版及登載於168理財網頂端各1 曰。

14臺灣高等法院1 07 年度上字第6 36 號民事判決、最高法院 10 9年度台上字第

16乃號民事判決。依本件確定判決，吳曱應將系爭澄清及道歉聲明發表於

http://www.my-formosa.com/Brand/tcwu「美麗島電子報吳曱評論專欄」。

15臺灣高雄地方法院102年度訴字第2183號民事判決附件。

16臺灣高等法院高雄分院104年度上更(一)字第14號民事判決附件。

> 「道歉人（聲請人三）、副總編輯王甲於民國104年 1 2 月 2 7 曰

A4 政治綜合版中，刊登標題為『養雞種樹？黃乙謊言被戳破』、内

容包含1 寺代力量主席黃乙遭爆其岳父高丙赴大陸山東投資上億元

風波，中天新聞獨家直撃位在山東的『.農業園區』，土地上卻蓋著

工廠.佔地約3000坪（中天新聞提供）』之文字，並搭配『龍口市

水利建築安全工程有限公司』招牌及廠房照片2 張之報導.未經相

當查證，與事實不符，對黃乙先生造成無謂之困擾與傷害，茲為回

復黃乙先生名譽，特此鄭重道歉。」17

> 「道歉人（聲請人四）公開報導馬英九先生於2 0 0 7 年競選第12

任總統時 •曾收受1 2個電子業人士集資新臺幣2 億元違法政治獻

金之不霣内容•損及馬英九先生之名譽，特此澄清並表達歉意。

道歉人：（聲請人四）」18

由是足證，各級法院民事判決所命加害人道歉之聲明，其

内容均為「本人曾經為不實之口頭陳述或報導，並因而侵害被

害人名譽，謹就此致歉」。本案4原因案件確定終局判決所命

各該聲請人應為道歉之内容，亦無不同。

此等内容.，究竟如何與政治、學術、宗教、文化、環保等

議題或藝術表現有關，而屬於所謂之「高價值言論」，本判決

理由並無任何交代。本判決甚至因被判命強制道歉之加害人可

能是新聞媒體，遽認命強制道歉「甚還可能干預其新聞自由，

從而影響新聞媒體所擔負之健全民主、公共思辨等重要功

能。」，遂證立「是系爭規定應受嚴格審查」（理由第9段參

昭）。

詳言之，本判決並未釐清侵害他人名譽之加害人，•係個人

17臺灣臺北地方法院106年度訴字第92號民事判決附件。

18臺灣高等法院108年度重上更一字第164號民事判決附件二。

或新聞媒體；更未區分判決所命道歉之内容，是否涉及新聞自

由應受保障之功能，即提高對系爭規定之審查標準。

準此，本判決選擇以嚴格標準檢視命加害人道歉之判決，

尚嫌「理由不備」，甚至實乃「為賦新詞強說愁」19 20。

2.保護名譽權，為何非屬特別重要之公益？

系爭規定目的在於保護被害人之名譽權，而名譽權雖非憲

法列舉之基本權，但其屬人格權之一種，亦受憲法之保障。

加害人之言論自由與被害人之名譽權，皆屬基本權，當兩

者有衝突時，應視個案情形，力求其法益之均衡，以維持憲法

秩序之和諧2◦。而且，在某些情形，維護名譽係屬特別重要之

公共利益，亦不容否認。此即為何「名譽乃第二生命」之所由

來。

本判決質疑系爭規定所追求之填補或回復被害人名譽之

立法目的是否均屬特別重要之公共利益。說理草率，不具說服

力。

3.非真意之道歉又何妨

民事給付判決之可貴與必要，在於原告主張被告應為一定

給付，但被告拒絕；在禁止私人救濟之法治原則下，乃由法院

於認定原告主張依法有據之情形，以判決命被告應為給付。

準此，法院命被告為給付，本質上即係被告不願意給付，

19審查法規之合憲性時，若採取「嚴格標準」，出發點上，即已推定受審查之法規

為違憲。此乃「有預設審查結論及方向」的類型化操作，而不再是結論開放、自始

至終均依個案（ ad hoc)認定的方法。參見黃昭元大法官於釋字第744號解釋提出

之協同意見書，段碼 14。換言之，釋憲者已預先下了法規違憲之結論，至於達憲

理由為何，根本無關緊要。

20吳庚/陳淳文，憲法理論與政府體制，2021年 9 月，154頁；吳信華，憲法釋論，

2021年 10 月，邊碼431。請併參看最高法院105年度台上字第1534號民事判決

(新聞媒體之言論自由與個人名譽權及隱私權之衝突）。

但法院仍強制其給付，至於被告依法院判決給付時，是否出於

真意（或真誠），無須過問。被告於確定終局判決後，仍無誠

意而不給付者，不論其應為之給付，係應為一定之行為、應容

許他人（原告或第三人）之行為、禁止為一定之行為，或為一

定意思表示（強制執行法第I27條至第 13〇條），原告得以該

判決為執行名義請求強制執行 21 22，法院亦應依判決内容強制執

行之 22。

本判決認為，縱使加害人依判決道歉，仍非出於其真意，

且違反其本意；如此違反本意之被道歉，是否能真正填補被害

人之損害，亦有疑問。

如此論理，完全不問取得勝訴判決而有權接受道歉之被害

人，有無在意加害人道歉是否出於真意。而且，該論理若能成

立，則任何確定終局判決所命之給付，被告均得以仍無真意給

付，而予拒絕。確定判決之效力，從而癰瘓；審判制度之功能，

變成空談。

簡言之，本判決僅關心加害人是否願意真誠道歉，而根本

不管被害人是否在意加害人應為道歉。-

本席相信，絕大多數人，不論其為國人或外人，自小即被

父母教導，不法侵害他人時，最起碼的悔改表示，就是向被害

人道歉。此時，縱使加害人百般不情願，父母仍會強制應行道

歉。一旦加害人道歉，不論係出於其真意或出於父母強制，明

理之被害人，或被害人同為幼童，而其父母亦屬明理人時，加

害人即獲得原諒。一場可能擴大的糾紛，也因此種不真意之道

歉而化於無形23。

21強制執行法第4條第1項第1款。

22但法律明定確定判決内容不得強制執行者，不在此限；參見民法第975條、強

制執行法第128條第2項。

23黃瑞明大法官就道歉之心理、社會及文化功能，有精闢的說明，請見其對本判

決提出之不同意見書。

4.刊登判決書與刊登道歉聲明之比較

本判決認為，充其量，法院僅得命以加害人之費用，刊登

判決書之全部或一部，即可回復被害人之名譽。不得逾此限度，

命加害人道歉，從而以加害人之費用，刊登道歉聲明。

然而，本判決顯然不知，許多侵害他人名譽事件，加害人

之不實陳述，會因時間經過等因素，而自然澄清。亦即，加害

人所為侵害被害人名譽之陳述，業經證明係屬不實，無須法院

裁判。例如，加害人向他人陳述被害人偷竊第三人之物品，但

該第三人澄清，並無此事。

本判決更未考量，關於加害人侵害被害人名譽之陳述係屬

不實，判決書須以大量篇幅記載，以表明其心證所由得；而判

決所命加害人道歉之聲明内容，則簡短清晰。因此，以刊登於

報紙而言，刊登道歉聲明之費用，遠低於刊登判決書之一部，

更遑論刊登全部。

換言之，本判決公布後，法院就從前認命加害人於報紙刊

登道歉聲明，始得回復被害人名譽之情形，應改為命加害人於

報紙刊登其敗訴之判決書全部或一部，加害人因而必須支付更

多登報費用！

(二）關於思想自由部分

本判決引用釋字第 5 6 7 號解釋而認為，加害人為自然人

時，法院之強制道歉，造成加害人自我否定、甚至自我羞辱之

負面效果，導致必然損及其内在思想、良心及人性尊嚴，從而

侵害其受憲法保障之思想自由。惟本判決同時認為，加害人為

法人時，強制其公開道歉無涉思想自由。（理由第 13-16段）

思想自由，應受蕙法保障，固經釋字第5 6 7 號解釋宣告在

案。惟該號解釋，係針對「戡亂時期預防匪諜再犯管教辦法」

第 2 條第 1 項「匪諜罪犯判處徒刑或受感化教育，已執行期

滿，而其思想行狀未改善，認有再犯之虞者，得令入勞動教育

場所，強制工作嚴加管訓」規定，而揭示思想自由保障人民内

在精神活動，是人類文明之根源與言論自由之基礎，亦為憲法

所欲保障最基本之人性尊嚴，對自由民主憲政秩序之存續，具

特殊重要意義，不容國家機關於任何時期，以任何方式侵害之。

準此，本判決無異於將經法院認定不法侵害他人名譽之加

害人，比擬為行政機關未經審判程序直接核定為「匪諜」之人，

且將法院所判命之強制道歉，比擬為治安機關核定之感化教

育。實在不知，曾經判命加害人應為強制道歉，且其此類判決

曾經釋字第 6 5 6 號肯定為合憲之眾多法官，對於前開比擬，有

何感觸？ 24

何況，實務上，法院所命道歉之判決，若加害人仍不道歉，

特別在法院命為在報紙刊登道歉聲明之情形，通常即由被害人

自行刊登，再向加害人請求刊登之費用。此種情形之道歉，若

依舊堅持與加害人之思想自由或良心自由有關，實在純屬擬制

或幻想。

再進一步言，倘若如本判決所稱，被強制向他人道歉者，

其思想自由即受侵害，則借用其法理，試問：（1 )未成年人

侵害他人名譽或做錯其他事，若其父母要求應向被害人道歉，

是否亦為侵害該未成年人之思想自由。從而，民法第 1084條

第 2 項所定父母對於未成年人之教養權，應在此範圍内，宣告

其違憲？（2 )應受國民教育之幼童，再三明白表示，其内心

思想為拒絕上學，而其父母或教育主管機關，仍強制其上學，

24應強調者，本判決公布後，法院仍得依系爭規定，判命加害人應就其不法侵害

被害人名譽之事，以合適方式，為澄清之聲明。蓋澄清，純屬還原事實，不涉思想

或良心。實務上，即有雖下級法院准許被害人請求加害人道歉，但經加害人上訴後，

上級審認為強制加害人道歉，尚無必要，乃改判其應為澄清聲明之例。請見臺灣高

等法院103年度上字第1542號民事判決、最高法院105年度台上字第1534號民

事判決。